《愛樂之城》：贏得了世界，失去了你

最后更新：2017-02-16 14:31:42來源：豬一樣
《愛樂之城》是一部精致、傷感、脆弱的影片。它像水晶一般精益剔透，又如愛情一般炫目迷人。
 
無論似何者，它又保藏了遺憾和惆悵。一如每個人成長路上，總是為了贏得一些什么，而放棄了所珍視的另一些什么。
 
這早已千瘡百孔不敢回首的人生。
 
\
第一批看過本片的觀眾，戲稱這并不是一部能在情人節和現任一起欣賞的影片，因為男女主角都是在分手后走向更成功自如的生活狀態。
 
但本片展現的并非像“那些前任教我的事”這種庸俗而“催人進取”的戀愛觀。而是嘗試著揭開每個觀眾內心的隱秘，詢問我們究竟付出了什么代價，才換來今日還算富足的生活。
 
“我終于贏得了世界。但失去了你。”
 
 
在瑪麗蘇的愛情片中，白馬王子就是整個世界。所愛之人不僅帥氣、關心、長情，更集合了財富、成功和榮耀。贏得他，就是贏得了人生的全部。莫名其妙的是，集世間所有光環于一身的對象，竟會深深迷戀上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主角。
 
年輕的時候我們都幻想能有這種幸運。長大后，我們才明白這只是精神迷幻劑。
 
在更為寫實而誠懇的一些愛情片中，我們會發現愛情和現實永遠在沖突。所愛之人或是擁有才華卻貧窮；或是富有卻個性傲慢；或是一切看來都很完美，卻可能被疾病或不可抗的意外奪去生命。
 
總之這類影片永遠在提示我們：完美無缺的愛情并不存在。我們總是不斷在妥協和改變中接納了無數缺憾，才勉強得到80%的愛情。
 
至少最后都得到了愛情。
 
\
《愛樂之城》則是更為殘忍的第三類影片。它號稱是愛情片，實質上卻一點點在抽干我們對愛情的信心——無論怎么努力，我們都將與所愛擦身而過，敗給自己的人生。
 
沒有缺憾的人生是不真實的。真實的人生，永遠充斥著不可承受的輕薄，以及命運惡意滿滿的嘲諷。
 
《愛樂之城》令人震驚的，是把這種無比悲觀的主題與最華麗歡快的形式結合起來，在歌舞的掩映之下，造成巨大的反差。
 
\
歌舞片是好萊塢早在黑白電影時代就有的發明。
 
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經典好萊塢貢獻了無數歌舞升平的作品，將現實中不可見的華麗布景和處事方式搬上熒幕，讓觀眾沉浸于主角樂觀朝氣的態度中做夢。《音樂之聲》或是《雨中曲》都是此中佳作，無論是二戰的社會動蕩或是事業失敗的打擊，都可以通過主角載歌載舞的方式去化解。
 
沒有什么問題是跳支舞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跳一支舞。
 
\
《雨中曲》劇照
 
到了1960年代，冷戰對抗中悲觀情緒席卷全球，歌舞片突然走向了暗黑的另一面。電影人發現原來華美的歌舞配上悲劇故事，能引發觀眾更深的震撼。于是好萊塢拍攝的《西區故事》改編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悲劇，歐洲則貢獻出一部《瑟堡的雨傘》，描寫貧窮生活中無法實現的愛情，引發觀眾的無限唏噓。
 
特別是《瑟堡的雨傘》，將色彩與形式的美感發揮到極致。有一個著名段子是說女主角為了拍攝進餐的場景，一遍遍吃了數根生芹菜。因為導演覺得生芹菜的顏色純正碧綠——最好看！
 
 
毫無疑問《愛樂之城》在形式上參考過無數歌舞片經典，包括《瑟堡的雨傘》。在開頭段落的歌舞中，仔細看可以發現無論是高架上堵車的群眾，或是女主角的室友，衣著顏色都是明亮純凈的紅、黃、藍、紫、綠、橙……按色盤調制的畫面，配色無比和諧而鮮明。
 
場景用色也充滿了華麗的夸張，無論是女主角寢室粉色墻壁，或是男女主角所見橘紅夕陽，都無法在現實中找到對應。
 
 
大膽的用色是一種固有形式，而歌舞更是歌舞片必備的要素。影片第一幕就在高架上上演了一場妙想天開的音樂秀。一鏡到底的穿插方式，眼花繚亂的歌舞編排，《愛樂之城》從第一個鏡頭即展現出一種大師氣質。如果說歌舞設計只是略微改進了之前的傳統，那么鏡頭在人群中前后往復的穿梭運動則是以前歌舞片技術難以逾越的障礙，只能在今日利用越來越小的數字攝像機完成。
 
整部《愛樂之城》打破了之前歌舞片舞臺化的平面表演，多次利用長鏡頭表現舞蹈的絢麗多變。女主角寢室中的穿門跨屋的歌舞表演，在派對上水下與水面的穿梭跳躍，男女主角在夕陽下情愫萌生的伴舞場面……《愛樂之城》在鏡頭運用上的創意達到了前無來者的程度。
 
\
如果說前半段《愛樂之城》像一部技術設計無比精確的歌舞秀，那么后半段影片則讓人物和故事走向前臺。音樂退居幕后，低調把舞臺讓位給故事情節。
 
《愛樂之城》故事設置得極為貼近生活。
 
男主角是最典型那種恃才傲物的文藝青年，事業理想是創作不再受大眾歡迎的純正Jazz，卻不得不為了提升兩人生活品質，委身于流行爵士樂團。
 
女主角則本是忙忙碌碌看人眼色的小演員，卻在男主角的鼓勵下，真正嘗試獨立創作，走出自己的藝術軌跡。
 
\
熟悉嗎？就像真正的生活，我們無不是因為遇上某個人而有所改變，成為了更好的自己。
 
然而人生的悲劇恰恰在于，當我們各自都成了更好的，彼此擁有更廣闊的一處天地，卻變得無法在同一片天空比翼。
 
因為愛情需要維護，需要有人付出。《愛樂之城》后半段的故事看似波瀾不驚，卻觸及了生活艱難的真相：更廣闊的事業意味著更忙碌的狀態，更少的自由時間，更顛沛流離的生活，更多犧牲了愛情。
 
\
如果觀眾期待看到一部讓人身心愉悅的愛情片，那么《愛樂之城》前半部分利用歌舞足夠展現了浪漫和美好。然而從后半段開始，情緒越來越低落，讓人不得不隨著男女主角變得悲觀失落起來。
 
這種失意還不是情節突轉造成的明確困境，而是生活狀態的緩慢變化形成的無奈轉變。如同一拳拳打在棉花上，即使咒罵憤怒呼天搶地，我們也無從改變漸行漸遠的處境。
 
愛情的音符，終于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完全消失了。
 
 
所有愛情片的人物終會遇到最大的困境和考驗。結尾還能挽回嗎？當影片最后一次重又響起男女主角的旋律，導演用影像做了最詩意最傷感的回答：
 
也許生活還存在另一種可能，也許在另一個時空中，我們既達成了事業的成功，又能收獲愛情的果實。
 
就像大部分愛情片越過重重阻礙，終會尋找到一個讓人舒心美好的結局；《愛樂之城》也展現了一個完美境界中的“假結局”。
 
\
在美好想象的對比之下，現實的結局顯得更加遺憾而殘忍。
 
我們終于收獲了別人眼中的成功，付出的代價則是只有自己才能明白。那是我們曾經最為珍視的情感。
 
各中滋味，無處言說。如同男女主角在人群中最后的驚鴻一瞥。千言萬語，莫逆于心。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愛樂之城》并不是一部完美無缺的影片。但無論是制作的精心設計或是主題情節的不落俗套，都使得它在眾多愛情片中獨樹一幟。導演達米恩·查澤雷之前就憑借橫空出世的《爆裂鼓手》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導演、最佳影片等多項提名，并使影片獲得最佳男配、最佳音效、最佳剪輯三項大獎，前途不可限量。《愛樂之城》毫無疑問也會在即將到來的奧斯卡獎上有所斬獲。
 
但正如影片所展現的：外在的成功只是大眾能夠理解的標桿，真正無從為外人道的，是每個人曾經迷醉其中的美好情感。只有自己知道，那才是人生最美的風景。
 
無論日后種種，看《愛樂之城》的時候，緊緊握住旁邊那個人的手，這一刻就能成為最值得回憶的鏡頭。
 
\
即使此刻沒有整個世界，卻擁有你，已足夠。